親愛的其實跟您講的故事都是真的,他們都曾經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周圍,也或多或少影響著自己的思維觀念,但是不管如何這增加生命的寬度與廣度,雖然過程常是 painful,但是也讓自己看透許多事情。
二十 年前我的一個病人,她長的非常非常漂亮,她的臉似觀音,她生長在一個非常有錢的家族,可是她從小就很不快樂,因為她得了一種叫做大血管轉位的先天性心臟病,好不容易在奶媽的照料下活到十歲, 不幸的是當時台灣的醫療仍然無法做這種手術,於是她遠赴美國UCSF找當時最權威的心臟外科Dr. Cooley 做這項手術,因此她多活了十五年,所以我才有機會認識她,雖然現在她已經去當一個快樂天使了。從她一出生所患之疾病,致家庭三代間的隔閡與心結,自責難過的媽媽因內疚不敢面對與養育她;威權的奶奶爺爺眼中當然這個媽媽就是罪魁禍首,而常被責難;病人從小也覺得媽媽不要她所以都不照顧她,把它丟給奶媽養;中間再加個未婚沒有小孩的奶媽居中傳話,使得整個家庭關係更複雜了,這個奶媽把病人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照顧,但是也怕病人死去後在李家的既得利益與地位不保,使的李家母女的關係更形緊張。多年沉積的問題家中每個成員都不敢面對,更別說要他們好好坐下來談了。在生命的末期,讓病人與家屬釋放藏在心中的情結、心結,我覺得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一件事。
她住加護病房時,她是一個被列為最難纏的病人,幾乎每個護理人員都不願意照顧她,因為她一下子 要起來;一下子要躺下來;一會兒拔這個管子;一會兒又扯那些中心靜脈管子,讓原本就忙碌的護士小姐顧前難顧後 ,時間久了大家就討厭照顧她,幾乎每個人都被她搞垮了,最後病房會議決定照輪流且一次不能連看三天,排到看她的人只好認栽了。輪到我時,我覺得應該不會這麼慘吧!哇阿!到第三天差點就快撐不下去了,下班後我與我媽媽通電話時聊起這樣一個病人,那時我還很年輕本來以為媽媽會安慰我,講一些疼惜我的話,沒想到媽媽沉了許久,以哽咽的語調問我:她一定很難過是不是?你要對人家好一點,她不能講話、她一定是想說什麼?才會這樣拗,你要讓她講出來?頓時我覺得媽媽比我更懂病人的需要。從那一刻起,我就不再講醫院的事給媽媽聽了,因為她一面心疼我;一面又會心疼病人。後來我持續看她幾天,漸漸對她熟悉了,我漸漸可以handle了。
記得當時值夜班,她都不睡覺 (幾乎大多數住加護病房的病人都會睡不著覺,住多天一點,很容易就罹患ICU psychosis,所以我的同事都形容病人是“搞破壞”“造反了”),夜班比較有空,我就讓她寫字,我忙的時後就請她先寫在板子上,等我忙完別床病人再跑過來看。她寫了一手好字,我們的溝通就是筆談及唇語交替應用,有時她寫累了,就猜讀她的唇語。當然可能那時經驗不多,所以每次與她會談,我自己會失控跑出來哭一哭,再進去繼續談(說是談,可以自由說話的是我啦,我的病人就沒那麼好命可以講話,因為她被我們插著氣管內管,僅能用她那顫抖的手、辛苦的寫字或是使命的用無聲的唇語表達她想說的)。今天我拿起我的剪拾簿翻閱,我瞥見那端秀的字跡,我看著內容................. 仍是令人鼻酸,不過我很欣慰的是,她最終還能擺脫心中的心結與遺憾,勇敢的承受生命的考驗。她本來也不是這麼豁達的,但是最後她終究表現的可圈可點的!雖然自己看得很多、懂得也不少、準備的也不錯,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證自己到最後是否能這麼豁達,很多時候認為自己已經準備萬全了,但是依然可以從一個人的身體語言會表露無遺。對於這家庭,我花了好多時間去探究他們的問題、幫他們解決。最後能看見他們全家在一起把問題談開來,內疚的媽媽知道女兒並不是真的怪她把她生成那樣子,女兒也了解家人是愛她的自始自終都沒有捨棄她,全家抱在一起哭、一起說出自己藏在心裡的話。我的病人在她的家人會客結束回家後,告訴我:『妳是讓我和我家人說出藏在心裡十幾年的話的第一人,我覺得我沒有遺憾了,(此後她又活了兩年多才去世)。在她出院時,她問我:可不可以當她的朋友?她停了一下低頭說:『我覺得我跟別人不一樣,所以我沒有朋友!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。』她來看門診時,常會帶她以往到世界各地遊玩的照片來給我看。 寫不下去了..................太傷感了,也許有機會下次再說吧。
若是你真的愛你的家人,一定要慢慢的一點一滴為他(她)們營造及準備一個無憾的人生,不論您有錢沒錢,不論你富有或貧窮,這是您在此生所能給予家人的最大最珍貴的禮物也是最實用的珍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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